農安街的火焰花

 

  

在松江路「中廣」旁邊,有一條街,街名叫  「農安街」。
 站在「農安街」口往前看;不遠處,你會發現,在繁華的市區內,居然還出現綠色的竹林和參天的樟樹難得的景觀。
 繼續往遠處看,你會看到「新生北路」高架道路,以及兩旁的行道樹。
 如果你把目光再投注到「農安街」的盡頭,你會看到一棟綠色的大同公司大樓;這棟大樓面對著中山北路,過了中山北路,就是農安街的起點。

 

 

 

         這條街,名叫「農安街」。

          農安街 ,在六、七年代 ,曾經是台北人流連忘返的地方。

         這塊不到一平方公里的街域,包括很多有名的商店、公司行號;像美軍顧問團的P.X.、大同公司、晴光市場、雙城街夜市,上島咖啡、統一大飯店等;整個街域,都隸屬中山區,這個街域,有一股濃濃的特殊風味,不管是西洋味的,還是東洋味的,都巧妙的揉合在一起。五光十色的街景、 穿梭如織的行人,華洋百貨雜處的商店,吸引了不少台北市民,更深深吸引住正當慘綠年少的我。

 屬於我的台北的大學生涯,在陽明山跟「農安街」之間展開;生命中最璀璨的歲月,跟「農安街」緊緊相連在一起。農安街,我心深處的世界

         十八歲那一年,我如願以償,進入外文系就讀;小說中的戀愛情節 ,也悄悄走進我的生命。

         我家住在新生北路,她家住在雙城街(農安街旁),離得很近;「兩地」之間,走幾分鐘就到了。

        她是唸歷史系的,愛烏及屋;她愛看歷史書籍 ,我也跟著愛看歷史書籍。

        她住「雙城街」,為了博取她的青睞,我還到商務印書館找到了一本「雙城莫德惠自訂年譜」的書。由書上得知,「雙城縣」,位於吉林省北部,是黨國元老莫德惠先生(西元1883~1968)的故鄉;莫德惠先擔任念考試院院長多年,是一為位偉大的人物。

       這是政府命名「雙城街」的由來。

       我把讀書心得告訴她。

       我不確定我的「考據」是否完全正確,但她被我的真誠感動了。於是,除了學校以外,農安街成了我大學生涯我最難忘的地方。

         我的第一次約會,在國際大飯店(現址:農安街、林森北路東南交叉口)門口。

         第一次送女孩子的玫瑰花,是在「台北花苑」(現址:農安街十五號*以下「農安街」省略)買的。

       第一次聽到喜愛的聖誕歌曲「Little drummer player」,也是在「台北花苑」聽到的。

        第一次和女孩子約會,是在「上島咖啡」二樓。(現址:中山北路三段六號)。

       從明亮的落地長窗旁看出去,有漂亮的椰子樹,榕樹、楓香樹,還有車輛、行人交織而成的暢流的韻律。

        第一次和女孩子看電影,是農安街的「生福祠(現址:五十七號)」前看的。電影是以「露天電影院」方式演出的,雖然克難,播映的,卻都是「東南亞戲院」級的影片。如狄西嘉的「單車失竊記」、山田洋次的「男人真命苦」,、大衛連恩的「齊瓦哥醫生」。

 我和她,第一次互送給對方的生日禮物,也都是在農安買的。像名歌星LoboAnne Maurie

Beatles Bee Gees的專輯唱片,是她在農安街的唱片行(現址:二十號)買到的。「雷諾瓦」、「拉斐爾」、「克林姆」三張名畫,是我在農安的書店(現址:二之一號)買到的。

 書店的商品、擺飾,都充滿外國風味;每次,唸外文系的我,經過書店的時候,都不禁多看一眼。走廊旁的玻璃窗裡,擺著一些從法國進口的藍色信封、信紙、鋼筆、金屬製的削鉛筆機。。內部的牆上,掛著的歐洲美術館的複製名畫;書架上,更是陳列著各式各樣的進口雜誌,像Time NewsweekHarperThe Economist英文雜誌啦,「新潮」、「文藝春秋」 、「 女性自身」等日文雜誌啦。

         我們也常去農安街口的冰水攤喝「蜂蜜冰水」;冰水攤的老闆是位啞巴,雖然是啞巴,可是他總是熱誠的招呼客人,臉上的笑容,至今依然令人難忘。

      畢業後,當兵。

       一當兵, 我的農安街戀情,也告一段落。

我「幸運」的抽到「金馬獎」,到金門當兵。

我的農安街戀情,沒有完美的結局;也許跟兩年都在金門當兵兩有關吧

 

兩年後,當我退伍回到台北時,農安街變成我的傷心地。

我的她,已經結婚了;她的先生,是一位醫生。

 十八年後,農安街再度變成我的傷心地。

農安街淪為「帕青哥」的大本營。

那一年,台灣舉行總統大選;兩岸陷入空前危機,先是「飛彈襲臺」問題,接著,又是「電玩弊案」問題,股市下跌、百業蕭條。一下子,農安街突然變得冷冷清清。「帕青哥」消聲匿跡了,緊跟著,一些「帕青哥」店的周業,像理髮廳、西餐廳、地下舞廳,也都一家一家關門大吉。

 農安街前段,仍舊營業的商店還算不少;可是,一過了林森北路, 走廊旁的商店就顯得昏暗不少。

 走在其間,我的心情十分落寞。

因為,社會經濟不景氣,我自己身上,也有不少問題。這一年,在我「晉階」不惑之年之後,已經邁入第三個年頭;

可是,我卻陷入了人生最嚴重的困境中。

 我的書店,宣告解散;

兒時玩伴(股東),太太、兒子,都離我而去;

 哥哥去世、 母親中風;

生命中最嚴峻的考驗;一一加諸我身上。

 深夜回家 走在寂寥的農安街的街道 ,有一次 我曾禁不住掉下了不爭氣的眼淚。

 所幸,有一天,我意外發現了某種景象。

那景象,在我心中激起了一種神秘的力量。神秘的力量,使我停止向下沉淪;神秘的力量,使我轉而向上提昇。

 我發現了什麼景象呢?,答案是--新生北路口的樹頂高處的「火燄花」。

 記得,那是一個春寒料峭的薄暮。我下了二六公車,出了中山北路的人行道,走在農安街的人行道上。

我蹣跚走著。

路燈,照著我的身影。

 我萬分落寞。

走著走著,抬頭一看,不經意的,在遠處樹梢的地方,我看到了一個兒時曾看過的景象--一顆顆鮮紅的、繫在樹上的彩色燈泡。

 「好美!」我心中真想叫出聲來。雖然沒聽到辟辟啪啪的聲音,可是,我的心,忽然頓了一下。雀躍的情懷,油然揚昇而起。我忽然想起兒時逛媽祖廟廣場的那一刻。對了,兒時南部家附近媽祖廟舉行廟會時,廟旁大榕樹上,總有這種喜氣洋洋的紅燈泡呵!

農安街的「生福祠」也是一樣。每當「生福祠」前要演謝神戲的時候,「生福祠」前面,一定會搭戲棚子,戲棚子附近,也會張燈結采、把「生福祠」週遭裝飾得熱熱鬧鬧的,一長串紅彩燈泡,就是慶典必備的「聖物」的一部份。
這幾天,大概「生福祠」節日又到了。

 走近「生福祠」時,我雙手合時,立正站好,虔敬膜拜一番。

 晚上回家後,我整個人振奮了起來。

 隔天,我比較早回家。白天,農安街的光線比較亮;我這才發現,「掛」在樹上的「一盞盞」的紅色燈泡,其實並不是「燈泡」,而是是一朵朵活生生鮮紅的花朵。那鮮紅的花朵,豔紅如火,點綴在在繁茂濃綠的樹葉當中,顯得格外的耀眼、奪目,令人精神為之一振。

 回到家 ,我查看了書,才知道,那樹木叫「火燄木」,那麼,「火燄木」的花朵,就是「火燄花」囉!書上說,「火燄木」屬於紫葳科常綠喬木,火燄花的花期很長,幾乎是從春末到冬初。只是,書上又特別註明,火燄木,在「北台灣」,比較不易開花。愈往南部,花期愈長。幸運的是,農安街的火燄木,雖然位於「北台灣」,可是,花朵卻開得很漂亮。是的,它的確盛開著,而且,農安街的火燄花應該盛開過很多年了罷。這麼多年來,我先是為學業忙、為尋求感情忙;又為糊口忙、;居然,我不曾發現過,農安街上,竟然有火燄木的存在;居然 ,我不曾發覺,在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季,在農安街生長的火燄木樹上,有一段很長的間,盛開著的火紅的「火燄花」。

 

我聯想到很多事情,如果我看得更遠一點(思考得更周慮一點)是否,事情會變得更圓滿一點?生命裡,有很多現象、很多美好的事物,是否因為我不夠用心,以致忽略了它的存在?而事實上, 這麼多美好的景象、這這麼多美好的美好的事物,本來就是存在的。只要我多用心一點、靜下心來,看遠一點,本來不好的 本來平庸的,都會轉好的。只要再努力一點,一切都會轉好的。

 說也奇怪,我開始改變了一些舊的觀念 、舊的作法。我又恢復了大學時代蓬勃的朝氣。我又開始奮鬥;奮鬥了幾年,我又重新站了起來。

      現在,在出版業,我又有了一點小小的成就。現在,我的生活,又安定了下來。

      現在,每當我看到農安街上方藍色的天空時,我就忍不住要模仿法國人最溫馨的日常問候的一句話:「Bonjour (日安) 農安街!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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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hercules125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